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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傳承 萬千氣象

2025年10月12日08:53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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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絲琺琅太平有象
  在午門西雁翅樓展廳,可以看到一對清代掐絲琺琅太平有象。在一眾明星展品中稱不上驚艷,但“天”字編號,標志著它是故宮博物院首批擁有“身份証”的文物。遜帝溥儀出宮后,清室善后委員會將各宮殿文物按《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開始編號。清點首先從乾清宮開始,宮內文物為“天”字號。當時共登記117萬余件物品,編纂了6編28冊的《故宮物品點查報告》,是故宮最早的賬目。
  清點文物、摸清家底,在故宮博物院百年歷史中進行了多次。最近一次是2004年開始,歷經7年,故宮有了建院以來在藏品數量上第一個全面而准確的數字——藏品1807558件(套),其中珍貴文物1684490件(套)、一般文物115491件(套)、標本7577件。

  太和門細部彩色圖
  此為20世紀40年代測繪的太和門圖紙。
  20世紀30年代初,中國營造學社社長朱啟鈐憂心古都文物建筑,為留存一套完整資料,營造學社決定對故宮建筑實施搶救性質的全面測繪。1934年,由梁思成、邵力工帶領的測繪隊伍,開啟了故宮古建筑的第一次科學測繪,直到七七事變爆發,測繪被迫中止。
  1941年,留在北平的朱啟鈐找到基泰工程司華北地區的負責人張镈,表達了自己對故宮古建筑戰時境況的憂慮,並推薦他承攬中軸線古建筑測繪工作。這次測繪1945年3月告竣,完整保留了上世紀40年代北京中軸線上的主要建筑信息。

  明宣德青花藍查體梵文出戟蓋罐
  明宣德青花藍查體梵文出戟蓋罐和在它旁邊展出的乾隆銘銅嘉量之間,有一段特別的“故事”。故宮博物院藏《是一是二圖》描繪了身著漢裝的乾隆皇帝,坐榻周圍放著他收集的各種文物。其中,新莽銅嘉量和明宣德青花藍查體梵文出戟蓋罐分別位於屏風左右,十分顯眼。兩件文物於1933年共同踏上南遷之路,1945年抗戰勝利后,它們重聚南京。此后,這件出戟蓋罐重回北京故宮,新莽銅嘉量則入藏台北故宮博物院。但乾隆皇帝參照它設計、制造的“乾隆嘉量”,至今仍陳設在故宮的重要宮殿前。
  故宮文物南遷,是故宮博物院的一段崢嶸歲月,也是中華民族的一段抗爭歷史。從宏偉壯麗的殿宇樓閣到華洋共處的租界洋房,從鋼筋鐵骨的現代庫房到軍民同守的山間洞穴和鄉野祠堂,文物南遷歷時二十余載,行程數萬裡,社會各界仁人志士為守護中華文化根脈,留下了許多感人的真實故事和珍貴的歷史記憶。

  《伯遠帖》
  《伯遠帖》,現今存世為數不多的晉代書法真跡之一,一直被后世的書法家、鑒賞家、收藏家視為瑰寶,流傳有序。乾隆皇帝得到《伯遠帖》后,便將其與內府所藏《快雪時晴帖》和《中秋帖》合稱為“千古墨妙,珠璧相聯”的稀世珍寶,並將這三件珍寶收藏在養心殿西暖閣書房“三希堂”。
  《伯遠帖》與《中秋帖》在溥儀離開紫禁城時被帶出宮外,輾轉被抵押在香港某外國銀行。1951年底,眼看典當期滿,抵押人無力償還貸款。周恩來總理得知此事后極為關注,立即批示一定要收購回國。1951年12月,《伯遠帖》與《中秋帖》被送還故宮。它們的歸來,拉開了中國政府搶救流散國寶的序幕。隨后,一大批國之瑰寶陸續“回家”。

  “大聖遺音”琴
  “大聖遺音”琴的重生,是一段幾乎與共和國同齡的文物修復佳話。清室善后委員會清點藏品時,在養心殿南庫的牆角發現了這把琴。古琴弦軫皆失,因房屋漏雨,琴面大部分積上了厚厚的水垢,呈慘淡的灰白色,就像漆面已脫落殆盡。於是,這張稀世珍琴被登記為“破琴一張”,繼續沉睡在庫房。直到1947年,它終於得遇“伯樂”——王世襄發現了這把琴,並鑒定為唐琴,1949年,琴壇國手管平湖對琴進行了修復。
  “大聖遺音”琴非常珍貴。琴腹“至德丙申”4字,表明它是中唐之始制作的第一批宮琴,是區別唐琴時代特點的標准器,具有重要的文物和學術價值。

  太和殿琉璃脊獸
  中國古建的檐角屋脊上,常常排列著一些數目不等的脊獸。脊獸最初是由對屋脊的連接部起固定和支撐作用的瓦釘發展而來,后來衍生出了裝飾功能。不同等級的建筑,脊獸的數量和形式有嚴格限制。故宮太和殿為等級最高的中國古建筑,是唯一擁有10隻脊獸的宮殿,其順序為: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押魚、獬豸、斗牛、行什。
  此次展出的琉璃脊獸,是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重建太和殿時的原件,也是僅存的一套太和殿脊獸原件。

  青玉描金雲龍紋特磬
  這是整個展覽的最后一件文物。清代平定准噶爾后,玉路暢通、玉貢不絕。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江西出土古鐘,供入朝廷,定為镈鐘。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仿出土古鐘形制新鑄镈鐘,並添配特磬,以求金聲玉振、禮樂完備。特磬有12件,採用整塊新疆和田青玉琢磨而成,瑩潤光潔,兩面飾以描金雙龍戲珠和流雲紋。這次展出選擇了特磬中的第三件,名曰“太簇”,有萬物生長之意,寓意故宮博物院下一個百年的全新開始。

  百年風雨,百年守護。1925年,紫禁城森嚴五百余載的大門緩緩開啟,皇家宮殿轉變為面向大眾的博物館,“故宮博物院”聞名於世。抗日戰爭爆發之際,故宮博物院組織文物南遷,有效保護文化瑰寶免遭戰火損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黨和政府關心支持下,故宮博物院事業發展翻開新的一頁,逐步建立起科學完整的文物收藏、保護、研究、展示及傳播體系。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故宮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工作,多次作出重要指示批示,為故宮博物院發展提供了根本遵循。新時代,故宮博物院守正不守舊、尊古不復古,一體推進平安故宮、學術故宮、數字故宮、活力故宮建設,各項事業發展蒸蒸日上,故宮作為公眾了解中國歷史和文化的重要窗口作用凸顯。一個古老而年輕、充滿生機活力的故宮煥發出新的光彩。

  本版為讀者擷取“百年守護——從紫禁城到故宮博物院”大展中的數件文物,力求串聯起立體、生動的故宮百年史﹔邀請幾位在文物修復、開放管理、展示傳播等領域默默耕耘的新時代故宮人,通過他們的講述,帶領讀者感受一代代文博工作者如何以身許國,以志守文,如何於舊藏中覓傳承,如何在塵封的歷史中啟迪思考,在沉靜的器物中喚起共鳴……這不僅是故宮的百年行旅,更是中華文明一脈相承、守望相傳的百年答卷。

  ——編  者

  

  守護人們的美好期待  

  故宮博物院開放管理處  王  岩

  2008年,我大學畢業后來到故宮開放管理處工作,至今已經17個年頭了。

  先跟大家說說咱們開放管理處的具體職責吧!每天清晨,我們按規程開啟故宮各道大門,保証開館前一切就緒﹔白天,大家分片巡查展區﹔閉館后逐區清查,確認最后一位游客已經離開、所有展櫃和設施沒有任何異常,才算完成一天的基礎工作。整個部門,就是圍著“開放有序、安全無虞”轉。

  這次故宮百年院慶大展,開展前我們做了不少細致准備。提前半個月,我和同事們就逐一勘察各個展區,從展櫃邊角到台階高度,把所有容易被忽視的隱患排查了一遍﹔針對展覽可能迎來的大客流,反復規劃引導路線,在熱門展品旁增配了專門的引導崗﹔我們還提前補充了急救箱裡的物資,加設了臨時指引牌,甚至對出現擁堵等場景進行了模擬演練,就是想確保開展后每一個環節都穩妥。

  這些工作,沒什麼轟轟烈烈的內容,全是一些具體到不能再具體的日常瑣事。然而,工作看似簡單,實則不易。故宮每天接待游客數以萬計,對每個人、每件事都必須放在心上,不能出現紕漏。因為,故宮安全沒有“小事”,只要跟文物沾邊,再小的隱患都得及時處理。

  展廳裡最得盯緊。前幾天上午巡視陶瓷館,突然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朋友,蹦跳著從各色釉彩大瓶的展櫃旁跑過,我連忙快步走過去,半蹲下來笑著喊他:“小朋友慢點兒跑呀!”又轉頭提醒跟在后面的家長:“您看這通道窄,孩子跑快了容易絆倒,萬一碰到旁邊展櫃裡的‘瓷母’可就不安全了。”家長趕緊拉住孩子,不好意思地說:“光顧著看展品了,多虧你提醒。”

  幫觀眾解決“小麻煩”也是常有的事。前陣子,有位老奶奶在展廳裡急得轉圈,我過去一問才知道,她跟孫女走散了,手機還忘在孫女的包裡。我把老奶奶扶到休息區,用對講機聯系各個崗位,大概過了20分鐘,同事帶著小姑娘找過來了,老奶奶拉著我的手直道謝。其實,這種事經常遇到——觀眾找丟失的背包、問衛生間位置、想找個地方歇腳……還有觀眾意外受傷的突發情況。幫他們解決問題,就能讓他們在故宮待得更安心。

  這17年來,我沒經手過什麼“大事”,全是這樣的瑣事。有時候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也有過被觀眾誤解“管得太多”的時候,但每天看到觀眾帶著笑容離開,看到展櫃裡的文物安安穩穩,就覺得所有付出都值了。在我看來,守著這些寶貝,不只是守護文物,更是守護每一個人對故宮的美好期待。

  

  把古韻傳向未來

  故宮博物院文保修復部  閔俊嶸

  在“百年守護——從紫禁城到故宮博物院”的展覽中,有一張傳世1269年的唐代古琴“大聖遺音”。遠看琴體秀美靈動,近觀造型厚重雄渾,琴面漆層中朱紅與深栗色漸變溫潤生輝,蛇腹狀斷紋和流水狀斷紋混合如波光泛起,把大唐的雍容典雅彌漫至整個展廳。

  過去20年,我的主要工作之一,正是古琴修復。2004年,我入職故宮博物院,跟隨張克學師父學習漆器文物修復,當時正值鄭珉中先生主持修復院藏的中和韶樂古琴,記得師父剛剛修復完成的4張仲尼式琴靜靜躺在工作台上,鄭先生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從2005年開始,我在兩位前輩的教導下參與古琴修復項目,按照由易到難的順序,從清代文人古琴開始,逐漸延伸至明代、宋代、唐代古琴。

  面對傳承千年的古琴,我一直懷著敬畏之心打磨技藝。讀書時我學的就是漆藝專業,4年時間打下了比較堅實的造型基礎﹔工作以后又跟隨師父學習漆器修復技術,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訓練之后,就能修復常見的漆器文物了。但古琴很特殊,既是漆器也是樂器,所承載的歷史信息極為厚重,修復時必須兼顧其多重屬性。因此,古琴修復必須有斫琴和撫琴兩項基礎技藝。我在工作之余,師從董春起老師學習彈琴,同時拜訪求教全國各地的斫琴名家。多年來,我查閱大量琴書典籍,研斫新器,參加古琴相關的學術活動,不斷提高綜合素養與能力。

  歲月為証,修復古琴時間越久,我越熱愛這流傳千年的珍品。去年,“大聖遺音”琴來文保修復部做養護,我終於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它。盡管養護僅需簡單操作,但每次開始前,我都要先給自己除塵、淨手,平復心情,以最好的狀態投入工作。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在故宮博物院,古琴修復是“多學科會診”。文保修復部漆器、木器、織繡、鑲嵌、金石等修復專業的同事們,以及文保科技部、文保標准部的同事們,把傳統修復工藝和CT成像、熱裂解氣相色譜質譜分析等現代科技檢測手段相結合,研究琴器制作工藝和病害傷況的成因與保護修復方法。我們以大團隊協同配合,發揮成員各自的專業特長,有序開展院藏古琴的保護修復,使琴器能健康穩定地與觀眾見面。

  除了88張古琴以外,故宮博物院還收藏有兩萬余件漆器文物,涉及宮廷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此浩瀚的漆文化遺產,在經歷歲月滄桑之后,保護修復的任務異常艱巨,每一種裝飾工藝對修復人員的技藝水平都有明確的門檻要求。為此,我還專攻了金漆和雕漆工藝,按照明代漆工藝專著《髹飾錄》“可巧手以繼拙作,不可庸工以當精制”的要求,達標以后才開始修復這一類文物。多年來,我參與了太和殿金漆寶座的保護修復實驗、乾隆花園漆飾工藝修復、養心殿漆飾工藝保護修復等項目,參與修復了200余件漆器文物。

  我們不但要修文物,還要傳承傳統技藝,讓它們煥發新生。我希望通過漆器文物的修復,獲得靈感,創作生產出符合當代審美的生活器用,把8000年的漆工藝文化重新帶回大眾生活。同時,也希望傳承了“舜與文王孔子之遺音”的“大聖遺音”琴等故宮藏琴,不僅能與觀眾見面,更有機會得到活化利用,撫奏出“中正平和”的新樂章,把古韻傳向未來。

  

  鏡頭裡的陪伴

  故宮博物院數字與信息部  朱  楷

  我是故宮的文物攝影師,今年,是我來到故宮工作的第九年。於600多歲的紫禁城而言,這只是它漫長歲月中的短暫一瞬,我更像是一個普通的過客。然而,正是在文物攝影的謹小慎微中、在古建攝影的寒來暑往間,我深深感受到這座宮城延續至今的生命力。

  故宮是一座博物館。入職之前,我以為“故宮攝影師”就是每天背著相機,愜意游走在各個宮牆院落,隨手拍下風花雪月。真正開始工作后我發現,文物攝影、新聞攝影、展廳攝影以及各類影像數字化研究才是這份工作的日常。攝影棚裡的拍攝沒有想象中的浪漫,每一次面對文物都必須小心翼翼,唯恐一絲疏忽而傷及文物﹔必須在有限的時間中完成布光,因為還有太多文物等待拍攝﹔必須盡可能拍到最好,因為這可能是它未來幾年唯一一次被影像定格的機會。文物攝影所附加的條條框框,不只是“記錄”,更是用影像在“守護”。這份謹慎與敬畏讓我明白,鏡頭所承載的,遠不止個人的審美。

  走出影棚,故宮也是國家5A級旅游景區。每天,數以萬計的游客自各地涌來。故宮的承載力有限,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親臨現場,於是我們推出了“全景故宮”項目:將紫禁城的古建筑外景制作成360度的實景影像,讓大家能夠隨時隨地沉浸式游覽故宮。我有幸作為項目負責人,用了5年時間,拍下故宮重要區域的四季全景,希望能彌補觀眾無法在心儀的季節欣賞故宮美景的遺憾,同時也為全世界的觀眾提供認識故宮的窗口。或許某一天,遠方的某個陌生人會因為某張影像認識故宮、想要進一步了解故宮,從而領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美。

  故宮,更是一處世界文化遺產地。這裡的一角一隅都藏著故事。在完成主要工作后,我常會在故宮裡走走,細細感受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記錄生活在這裡的鳥獸虫魚。慢慢地,我發現故宮是一座有生命的、鮮活的宮城。它會在春天蘇醒,催促百花綻放,聆聽群鳥爭鳴競相歌唱﹔它會在夏天生長,滋潤草木蒼翠,靜候驟雨初歇彩虹高懸﹔它會在秋天沉澱,辭別晴雲朗月,坐看滿城金黃撒落朱牆﹔它會在冬天蟄伏,迎來大雪紛飛,輕掩一片素白靜待春歸。

  600年的紫禁城,會繼續在四季的輪回中呼吸,在歷史的長河裡延續。這長久的生命力,離不開一代代“故宮人”的典守珍護。

  今年是故宮博物院建院100周年。100年前,前輩攝影師用黑白影像定格下當時的模樣,如今,薪火傳到了我的手中。我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裡,將最深沉的愛融進故宮的影像之中,用影像陪伴它走向更遙遠的未來。

  《 人民日報 》( 2025年10月12日 05 版)

(責編:彭曉玲、溫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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